【散文】鍾玲《我的青芽歲月》:舉凡有意見對立的情況,余光中老師一向正面迎戰,不會做背後陷害人的事     DATE: 2024-04-20 02:10:41

文:鍾玲

〈師徒緣——余光中老師〉

一九六七年我選了余光中(一九二八–二○一七)老師的散文事課,成為他的鍾玲戰門生,這必然是青對立的情很深的緣分。也因為這師徒緣分,芽歲月舉意見二十二年後我辭去香港大學的況余教職,到台灣高雄的光中中山大學外文研究所專任,改變了我的老師人生路途。

【散文】鍾玲《我的青芽歲月》:舉凡有意見對立的情況,余光中老師一向正面迎戰,不會做背後陷害人的事

我上余老師課那年,向正陷害正在台灣大學外文研究所讀碩士班一年級,面迎根據台大教務處的背後規定,我們除了選讀外文研究所開的散文事課,還可以選外文系四年級的鍾玲戰課;這是台大沿用美國大學碩博士班的學制,很慶幸早在一九六○年代台大就有此規定,青對立的情否則會錯過這師徒緣分。芽歲月舉意見一九六六年尾探知任職師範大學英語系的況余余老師,第二學期會到台大外文系兼課,開「英美現代詩」。余老師、瘂弦、鄭愁予寫的現代詩,是那幾年方瑜和我的必讀經典。我高高興興地選到課。大課室裡坐了七十多個學生,不少旁聽生。

【散文】鍾玲《我的青芽歲月》:舉凡有意見對立的情況,余光中老師一向正面迎戰,不會做背後陷害人的事

那年余老師三十九歲,但在我這個崇拜者眼中,他屬於遙不可及的另外一個時空。在〈奇異的光中〉這篇散文中,這麼描寫我在台大校園上課的路上,看見他的印象:「他端坐在三輪車上馳過,挺直的身軀,肅穆的面容,好像校園裡盛開的杜鵑花只不過是雲霧……他真像一座大理石雕像,飛行的雕像。」 (《愛玉的人》,六十九頁)我的描寫誇大了他的嚴肅冷峻,其實老師望之儼然,即之也溫。

【散文】鍾玲《我的青芽歲月》:舉凡有意見對立的情況,余光中老師一向正面迎戰,不會做背後陷害人的事

余老師上課時教學認真,分析每一首英美詩都深入淺出,清楚地闡釋詩人的生平和時代背景、詩的意象、巧喻、涵義,外加朗誦鏗鏘有聲、回響如男中音演唱的腔調,真引人入勝。因為他認真,因為他看來莊嚴而氣勢逼人,年輕的我富銳氣,起了挑戰之心。上課期間,我讀到老師發表在《現代文學》的詩歌新作〈火浴〉,就寫了一篇評論〈余光中的《火浴》〉,運用了顏元叔老師在研究所「文學批評」課堂上教我們的新批評法(new criticism),現學現用,分析〈火浴〉圓熟的形式、高曠的意境。但是也批評它只表現藝術家的選擇,缺乏靈魂的歷練過程。

我把這篇評論投去一文學雜誌,遭到退稿。心想雜誌不登,余老師本人看過就好。下了課我向講台走去,到他跟前低聲說:「這一篇是評論你詩歌的文章,給退稿了。請老師指教。」 我有點怯怯的,因為文章中直接批評他的詩歌,怕他看了生氣。余老師的長臉上一貫地滿臉嚴肅,接過稿子。我旋即轉身快步走回教室後排的座位。

沒想到老師那麼愛護學生,那麼大度,把我這篇文章拿去給《現代文學》(三十二期,一九六七年八月)刊出。而且他接受我的批評,擴充改寫了〈火浴〉,發表在《現代文學》三十三期(一九六七年十一月)上。讀到《現代文學》三十三期上老師改寫的〈火浴〉時,我正在美國威士康辛大學圖書館苦讀,窗外寒風刺骨,大地積著層層白雪。

老師改寫的〈火浴〉後面的附錄寫著:「這是一篇異常誠懇也極為犀利的批評文字……敢於冒著觸犯老師的危險,來從事嚴肅的文學批評,這種精神,是值得提倡的。曾經有過這樣的弟子,我感到極大的驕傲。」(黃維樑編,《火浴的鳳凰──余光中作品評論集》,純文學,一九七九,一七七頁)手執這本新上架的《現代文學》三十三期,我心中的火種燃燒起來,因為老師的包容和肯定,我受到鼓舞,走在創作和研究的路上,增添了自信。

要到十年以後在香港,跟余老師的過從才密集些。他是一九七四到一九八五年在香港中文大學中文系任教;我一九七七年跟胡金銓結婚,由美國搬到香港定居,所以余老師跟我在香港時空上有八年的重疊。余老師和金銓兩人在我遷香港之前就交情甚篤。早在一九七二年余老師由台灣去澳洲,在香港轉機需要過夜,金銓邀他入住九龍筆架山的金銓公司宿舍。老師的散文〈沙田七友記〉裡,金銓列於其中,他形容金銓為「儒導」:「這『儒』字,一方面指儒家的忠義之氣,一方面是指讀書人的儒雅之氣。金銓片裡的俠士都有這麼一點儒氣,而金銓自己……不但富於書卷氣,拍起片來,更是博覽史籍,遍查典章,饒有學者氣。」(余光中,《春來半島》,香江,一九八五,九十二頁)

所以我初次應邀到余老師位於中文大學教師宿舍第六苑二樓的家裡聚餐,是因為金銓的關係受邀。座上還有「七友」之中的陳之藩、劉國松、思果。劉國松住在鄰近一棟宿舍,陳之藩就住余家樓下,他們兩人一招即來。那次聚餐也是我跟余太太范我存初次見面,每次她都擺出一桌美味的晚餐。

作為學生,我當然要招待余老師、余太太到我沙田世界花園的家裡聚餐,並請余老師的好友梁佳蘿、黃維樑作陪。這些聚會中老師放鬆而開心,他戲而不謔的幽默語,如落玉盤的珠子。他說劉國松唇上蓄一列黑髭,卻連喝一滴的酒量也沒有,就笑他「虛張聲勢」。老師又拿我的姓名打趣,說:「叮咚叮咚,搖鈴敲鐘。」

進入一九八○年代,老師招待文友,有時找我作陪。一次羅門來香港,老師約他晚上喝咖啡,陪客為詩友戴天和我。漸漸地戶外活動頻繁起來,他曾經帶我們登馬鞍山郊野公園的百花林山上,探訪孫中山母親楊太夫人墓。本來余老師就鍾情於山水大地,在大自然中他輕鬆自在,甚至時而興高采烈。

他策畫登山路線,穿著皮鞋,帶頭攻上峰頂。我是隊伍尾巴的小兵。他帶隊遊歷新界的吐露港灣、馬鞍山郊野公園、西貢郊野公園。我一想到步行登峰就膽怯,到了飛鵝嶺山腳,我一副文弱女史模樣在石頭上一坐說:「等你們登峰凱旋歸來!」我存常陪我坐在山腳下,想來她也辛苦,在家要準備十多人的野餐。在香港新界曾隨老師登頂的包括梁佳蘿、黃國彬、黃維樑、朱立、劉述先等學者文友。